杨公拓：您曾经说过书法的灵魂是线，结体是第二位的。但是现在有的书画家却认为结体是第一位的，认为字形很重要，这个问题您怎么来看？

孙伯翔：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吧！我认为汉字，包括中国画最主要的就是点和线，最后才加上一个面，就是点、线、面。比如说潘天寿的画，如果把线取消了，它什么都不是。他的画就是一个大方石头，再点上点，他点的那个点，你点不上去。至于你说的以结体为主要的方面，每个人的认识不同吧，我不那么看重结体，那就太教条了。

 

杨公拓：对于北碑来说，很多人提倡碑帖结合或者以碑入帖，以碑入帖是不是意味着把碑的特点融入到行草之中才能真正的碑帖结合呢？

孙伯翔：魏碑的产生也分好几个阶段，它主要就是外裔文化和华夏文化融合结成的结晶。你说他不成熟？他确实是不成熟，比如说龙门二十品，里面也有很多粗糙的。我就觉得“前四品“还可以，特别是始平公造像那是有署名的，孟达文，朱一章书，而且是阳刻，太稀少了，其他的都没有署名。

杨公拓：是这样的，很多人也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孙老，您好像也曾经说过在书法上纵向取古，横向取今，纵向取法，横向取意，这些取古、取今、取法、取意掰开以后是什么意思呢？

孙伯翔：这也是我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也许对，也许不对。既不厚古也不薄今，这就是我的看法。

 

杨公拓：我现在身边有很多朋友都学一些近现代的书家，比如有学弘一法师的，也有学于右任，林散之的等等。您说过学书有源流之分，我们当以学源为主，现在的流可以兼具，但不应该本末倒置，应该从源头学习，有为之士再辟新流，我觉得说的非常好，扩清了源与流的问题。是不是一个有抱负的书法家还是要追根溯源？

孙伯翔：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不一定对，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批评。

杨公拓：要选择好学书法的老师和路径是不是？

孙伯翔：对，因为年轻人也好，成年人也好，都得请老师教，再走哪一家，一些主要的问题老师跟老师的角度都不同，张老师是一个角度，李老师是另一个角度，王老师又是一个角度，博学多问，问完了自己没主张，那是大错，还得听自己的。确实应该和老师学，请教完了在你的脑子里过滤，哪一个老师说得对，哪一个老师最近乎于你，你就听哪一个的，根本不沾边的听听一笑也就罢了。如果都听就都听乱了，谁都一样。

杨公拓：是要有自己的主见。

孙伯翔：对，都是这样，这就需要你学魏碑要千磨万砺，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更不要见异思迁，这是我的看法。一本帖，一个碑，就能使你由不精到精，由精到成名，就看你怎么理解。我的理解写是第二位的，悟是第一位的，所以说要想加上灵性，首先是功力必备。法不备则情不生，写字画画什么最重要？性情最重要。

 

杨公拓：对于中国传统书画来说，是不是人越老作品越炉火纯青，能够创造很多东西出来？

孙伯翔：说句实在话，我像你们这个岁数也是有名利心的。我48岁参加中国书协书代会，那时候谁参加呢？当时的中央领导习仲勋、乔石都去了。我当时选上全国书协理事，那个高兴，神气，名利心还占着很大的成分。

杨公拓：您还喜欢古代建筑，中国传统文化很多都是“线”的艺术中国画也好，雕塑也好，中国建筑都跟这个“线”有关。您是怎样来感受中国建筑和书法之间关系的？

孙伯翔：这里面包括正大气象，比如说皇家王朝的建筑，咸阳宫、大平王城。再次一点是暮鼓晨钟里面的寺庙那就是帝国正大气象的重大表现，大庙要有大和尚。

杨公拓：对，气象、胸怀。您是这样感觉线和建筑之间的关系。

孙伯翔：气象、胸怀。一个大庙里只有几个小僧侣成不了大庙，也撑不起暮鼓晨钟。故宫建筑群那就是正大气象，如果没有正大气象，只弄一些小巧玲珑的东西，撑不起来。

杨公拓：对，中国书法史不是有一个说法嘛。唐人尚法、宋人尚意，晋人尚韵、明人尚态等等。石涛说，笔墨当随时代。您认为咱们这个时代呈现的是什么一种意味？

孙伯翔：中国文字本身就是正、大，你不把它写的规规矩矩，能有精神吗？能代表国家吗？你配得起中华民族这几个字吗？我是那么看的。包括咱们现代很普遍的一句话，中国现代书法已经普及了，普及到群众了，这点我非常不敢苟同。我看现代书法水平严格的说还没有达到古人的境界。

杨公拓：对，没有。

孙伯翔：还得需要提高。

以上节选自：

《学书画性情最重要——孙伯翔先生访谈录》

作者：杨公拓，源自：孙伯翔艺术馆

 

 

孙伯翔

1934年出生于天津武清县。

晚号“适叟”。

一生以魏碑书体立足于当今书坛，

2013年获中国文联第十一届造型艺术成就奖，

2015年获第五届兰亭奖终身成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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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书法创作时的心态

学书法，莫求名利，学书法的目的千万不要想着有一天成为大书法家，这样你反而会为其所累一无所获。作为书法人，我们一定要摆正位置，书法是中华传统文化之宝，千百年来传承至今，在我们手里要在继承中有所创新，不要墨守成规。要继承也要变化，因为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正所谓：万象皆点线，无处不方圆......

书法的最高境界就是“真善美”。要做到专家点头，群众鼓掌，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虚怀若谷这才是前进的方向。

 

关于怎么写好书法

书法要先从横平竖直开始，艺术性是后话，先从临摹仿照古人开始，学古出古，一提一顿皆有道理，要把每一笔每一画，都看成是有生命的，它们都是活的，就像壮阔的钱塘江大潮其实是大自然写的“一横”，长白山百年苍松是大自然的“一竖”。

关于“继承”和“创新”

学书法要走好自己的路，还要继承和创新并行。只继承，圈在里面出不来；只创新，就会是无源之水。就拿我自己的学书道路来说，我过去是写唐楷的，后来写魏碑，现在我又把帖的东西也吸收了一些。此次书画展我写兰亭序、圣教序，就是有意尝试碑帖契合。

我有一副对联:“品酒醇醅迥异,学书碑帖无町。”现在我更趋向于写得和谐、清凉，最后追求的是清凉之境。所谓清凉之境,就是想让人越看越舒服，越看，越清凉，这是我的目标。

 

关于“帖学”和“碑学”的看法

人人都有偏爱，偏爱乃为自然，偏见则是极大错误，误人误己，书法人应该有包容宽广之情怀。我学魏碑，爱其将军之体，健将之躯，雄而不狰，威而不猛，切忌狂怪。一生长旅，转益多师，既喜碑又喜帖，“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我一生理想。对任何一种碑帖，只要“咬定青山不放松”，追至底，自会成家，也自然有变。

现在写碑与写帖的人都不少，光写帖就会缺少刚强与浑厚，光写碑就会缺少韵味与精微。写碑与写帖的人不能互相贬低，对于碑与帖都应该衷爱它，它们没有截然的界限，关键是“拿来主义”为我所用。换句话说，碑有碑的优势，帖有帖的长处，碑帖结合就是优势互补整合，使书法的形态更多变化，内涵更丰富，美感更强烈。